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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山棋人棋事
    弈天至尊蒋萍说:“小哥,我手痒了,是否来盘?是下盲棋还是开目棋?盲棋一盘三十,
开目棋五十。”☆白衣卿相说“来盘盲棋,我弈天星海湖水平也不怕你,哈哈,三十就三十,
万水千山总是情,不下彩棋行不行?人间自有真情在,挣得几块是几块!”弈天元老东邪大叔
说:“我‘金面判官’来当裁判员!以亚洲棋规为准!赢了的奖励五千点。”我狂晕。
  
    棋盘山峰峦如怒,站在山顶
远望明江,渔帆点点,暮霭晨岚,
秋天满山满眼如火如荼的红枫,
红衰翠减,花谢花开,数不尽水
天交接处的迷人风情。如一副写
意的水彩画。

    在棋盘山的半山腰,有间人
称“象棋少林寺”的江山茶室,
此处是全市最高水准的棋士聚集
之地。如友叔,与号称本省最强
手的联哥相提并论,人称“棋疯
子”。是因他最喜造杀,攻击猛
烈,弃子攻杀是他的镇山之宝,
而且友叔还有一门绝招,是摆擂
很特别,由他闭目应众,用友叔
的话说:“他的盲棋比开目棋差
一两先。”一般棋手不是对手的,
有时很多县级好手也连败在他手
下。这是他经年苦练而成的本事,
每晚在睡前,帐顶挂一棋盘,默
记棋招,最后离盘而弈。这在棋
盘山一带可谓独树一帜,对于一
般棋迷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他有个规矩是他执红先行。友
叔是个老知青,“三下乡”后回
城来没工作,因没钱送礼进贡,
只好吊着没安排。就到了这江山
茶室,当上了这一带的棋坛总擂
主。以下几个二流棋手也是好手,
有如七八十年前的“淮杨三杰”
手下的“哼哈二将”,华宝和明哥,是友叔的徒弟,棋差点,友叔让两先的水平。来这挑总擂
主的棋手必须过这两人。

    八十年代初的老城,路灯是昏黄的,时常停电。电视机么,像流动人口一样少。只有这个
象棋,成了我们老少皆宜的爱好。静啊,晚上七点半后,老城就休眠了。此时就只有江山茶室
里暗暗的灯光下的棋盘,围成一堆堆的人,看的人脖子伸展得如鸭绿江一样长。不象现在的飞
速的城市,每个人与这座城市的碰撞,灿烂和颓靡都暗自在心里。

    摆开的棋盘是简陋的,不象现在的那么精美,但围观的人是热情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浮
躁,这时代进步了,经济发展了,可就是找不回以前的快乐时光,老是感到快乐但不幸福,前
进的是时代,但人的心却在后退。

    那时的棋局也是带彩的,但不大,友叔下棋不管带不带彩,也不管是年青哥哥还是老大爷
都是一视同仁。棋友们很多是穷困户,一家子人饭都吃不饱,人到中年,意味着友叔事业与生
活的重压,苦难背后的感情,对镜揽照时不敌岁月侵蚀的吁叹,一齐而至!因此友叔也带几个
徒弟,下几盘棋赢几个烟钱,也算打发苦闷的时光。如没人来下棋,友叔坐在角落里,静静地
吸着一根烟,静静地看着身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想着或许发生的美丽故事——进来个鸭
子(有的地方称水鱼),鸭子指棋艺一般的人,引诱上钩,宰割一把。这也是生活所逼,忠厚
的友叔在没钱吃饭养家时,也要来上这么几手。

    这天早晨,太阳钻出来了,是个好天。来了个背包袱的外乡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衣着普
通,只是那双眸光彩夺目,显出其人很聪明。看样子是来山上玩,累了,看到有个茶室,进来
一坐,就见到棋盘,他看了一眼矮小的友叔,点了点头,算是邀请。友叔平时见到后生哥哥,
都是棋艺马马虎虎,没几个高手。友叔笑了笑,也没见过这人,象是外地来的,这外乡人真是
胆大,见人就邀!莫非是个高手?但这总擂主不可能一下上去下棋的。但还是应该让一个高点
去拼他才保险点,就要华宝上。棋室的人围拢来,外乡人做了个请先的手势,华宝就先手开了
中炮,那时盛行的是中炮盘头马。外乡人还了一步马。

    这中炮对屏风马,如双方实力旗鼓相当,则一攻一守,稳打稳扎,很多会弈成和局。棋局
开始了,你来我往,华宝招架不住,最后输了,再下一盘,还是输。这一下旁观的人和友叔感
到外乡汉子不简单,华宝在以往,他这一身功夫,曾令他感到骄傲,可是这一连串的挫折,使
他发觉到,自己这身功夫算不了什么!

    而友叔也忽然警觉起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打量着面前这个“讳莫如深”的人物
对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来人突然的现身,本就有几分奇特,以如此神速硬撞华宝这类的县级
高手,更给人无限扑朔迷离,一时真摸不清是何居心。阅历丰富的友叔也犯了迷糊,这当口,
却已经把对方再打量个清楚。白净脸,鹰眉,紧绷的下巴突出其人的坚毅,在窗户照进的阳光
下,可以看见其脸上的英俊面孔。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外乡人的身上再骨碌碌地转了几
转,面上现出一点迷惑。想不起是哪位空降的高手。看此人装束也不象本地人,“请问贵客何
处高就?”友叔目光中包含着亲切,用塑料普通话问道。

    外乡人笑笑,“我是河北省的,得过名次。我怎敢当贵客二字!”在他说话之时,友叔注
意到对方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见他拘谨如此,分明是一个未曾涉世的年轻孩子,开始对这
年青人有点喜欢了!

    当下他朗朗一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个人总是要交朋友的。如贵客肯赏脸
一弈的话,我们分先手谈十番如何?”外乡人接触到友叔那张诚挚的脸时,不禁暗自思量,“
这人虽然矮小,但却有一番大家风度,想来这是此地的最强手,听师傅说这川地一带藏龙卧虎
,不可轻慢。”友叔见他内心好像埋藏着无穷的沉郁,想这小小年纪也就如此老成,可见是名
师相授。

    此时,这金黄的阳光,轻轻的洒落在棋茶馆周围的花草树木上,两人的意绪似乎好多了。
一个是当地棋界前辈高手,一个是横空出世的后起之秀。两个陌生者在蓦然中结合,像是萍聚
。两人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像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孤独了,众多的高手都具有一种悲哀,这种悲哀
是曲高和寡,没有人与之匹敌;也都具有一种孤独的性情,这种性情似乎是永远不会向现实低
头,像是一块礁石,突立于急流骇浪之间。那么,这场棋鼓相当的棋界顶级高手,似火星与地
球般的大冲撞,怎不令人感到珍惜可贵?

    友叔和外乡人都相让着坐下来。棋盘摆开了,而友叔心中电闪,继续想着这外乡人,似乎
是天津城的棋界江湖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的传说,有“二马一王”之称的马宽!收了个弟子
是河北省的,不过那时还小,不可能长这么快呀。但这外乡汉子的棋的确象马宽的。七八年不
见他进步这么快?脑海里这一霎正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说得过名次也算是好手,不过是徒弟下
,他还有点不服,河北省棋坛?他也实在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人有如此功力?何况是年青人!那
么,剩下的这个问题是……这个人是何方神圣?几年没到河北省去,就横空出了个年青高手?

    这时的人来的更多了,许多热心的观战者,花一角钱泡上清茶一杯,一站就是半天,兴味
盎然。今天这场高手的拼斗,可能是这个城市空前的一场厮杀,这十番棋友叔在此从来没有对
手,人们也从没见过友叔面容上出现过这般凝重的表情。这时令才是初冬,而外乡年青人的脸
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神采飞扬,在这城里友叔没有对手的,好不容易碰个棋鼓相当的,就
如同李酒仙碰上了兰陵美酒。这下棋如同喝酒,碰上了定要分个胜负,而旁观者自清晨至日落
,都座无虚席。众人很少见到这样的水平,友叔是感觉敏锐,着法犀利,外乡人却是灵活多变
,善于腾挪,好似一条泥鳅,作风刚猛对柔软,但柔软并非软弱,外乡人在友叔攻势猛烈之时
,如微风吹拂,云随风动,意态从容,不急不缓,徐徐如薰风过面,妙手频频,每每一子落下
,总有起死回生之效,最绝的是他的收官之着————残功极为绵密,算度精准,令人大呼过
瘾。两人先斗中炮对屏风马,不分胜负,再斗顺炮,由于双方是硬碰硬的对攻战,一上阵就短
兵相接。犬牙交错,厮杀很快呈现白热化。战至上灯时分,闪烁的烛光,使两人脸上笼罩着一
层浮动的红晕。

    时间在斜风中,灯影里溜走了不少。月白风清,阵阵凉风吹来,十番棋过去,已是深夜,
最后友叔多输一盘,友叔仰面长吁道:“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外乡人也哈哈大笑。原来这
外乡人是河北省的顶尖高手,是“二马一王”中马宽和马国梁的亲授弟子,曾在全国性比赛中
得过十四名!到这来寻访亲友,没想到在这个山上碰到了如此高手。他也感到很意外!友叔和
“二马一王”交战几次,不分上下,也是“二马一王”的好友,“十年曾一别,征路遇其徒,
马首向何处?夕阳千万峰。”多年不见,却遇到了友人的高徒,不由又喜又悲,喜的是故友收
了个好徒,悲的是自已的徒弟没一个出众的。

    棋局精彩,本来是场好事,没想到这外乡人马虎,遗漏了他的包袱,找遍棋茶馆皆无出处
友叔心中一转,原来是那“二混混”偷走了,这“二混混”是他的一个授业徒,因棋德不好,
也经常偷偷摸摸,被友叔赶出其门,“这人最幸福的是自由自在,不要使自己牵挂上些什么,
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更不要去梦想……。”这是忠厚的友叔常说的话。

    包袱找回后,去小酒店大醉一场,人生苦短,不可无酒,正所谓“酒逢知已千杯少”,两
人喝到畅快时,友叔几天来陷入莫名、无奈的困境,心情的愁苦之事早已抛开。在今天这年青
人棋力之下、挑动了很久也不曾动过的代表喜悦的双眉,两人独享其味,即李太白所说的“酒
中趣”是也!没有现在的城市发出的有着金属光泽的诱惑呻吟!只有纯粹的友情。趣味相投,
惺惺相惜,最后两人结为忘年好友。这棋盘山一带以后棋坛高手辈出,都是友叔带出来的,也
没有一个不喝酒的!

    多年后,当我开车弛骋在棋盘山下的潇湘大道上,棋盘山雍容不改,她如同一座青翠的屏
风,隔岸的绿洲则是恋人眉梢的一抹花黄,在驶过造型优美,气势恢宏的“双鱼咬合”的立交
桥时,我指着山腰的隐约可见的楼阁,告诉儿子:“你老爸在你这年龄,天天来这里看人下彩
。”“么子叫下彩。爸爸?”儿子露出花季的微笑,象天边逝去的夕阳一样迷惘。而我又想起
满头华发的友叔,痴迷于棋的他,下海发了财后也没忘象棋——现已是一家棋馆的老板。宝刀
不老的他,如同百岁老棋仙谢侠逊,时不时还下几盘盲棋,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叫绝
呢!
白衣卿相 2003-10-14